坐落在西安市南郊的西安外國語大學雁塔校區,綠茵茵的草地一角,橫臥著一塊鐫刻著“耕耘友誼”四個大字的黑色大理石紀念碑,上面鑲嵌著一個外國老人的頭像,頭像下面是這位老人的名字及生卒年月。
老人名叫讓·德·米里拜爾,來自法國,生前在西安外國語大學執教,在該校及西安教育界都很有名,2015年去世后,國內多家媒體報道了他的事跡。
讓·德·米里拜爾1919年出生在法國巴黎的貴族家庭,其祖父是法國空軍的先驅之一,父親是空軍飛行員,曾任法國空軍司令;其表姐給戴高樂總統當過秘書,家世顯赫。
米里拜爾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,后進入格勒諾布爾大學攻讀歷史,可是二戰爆發打斷了他的學業,法國防線告急,他響應國家征召,報名參軍。法國淪陷后,米里拜爾淪為俘虜,被迫在工廠干活。
直到1944年,盟軍攻入巴黎,米里拜爾才重獲自由。二戰結束后,他決定延續學生時代的夢想,周游世界,學習不同的語言,豐富自己的人生。他游歷了幾十個國家,60年代曾在巴西任教,1969年又去了香港,在一所大學教法語,順便學習漢語。
米里拜爾在香港了解到,當時中國大陸的經濟還比較困難,卻盡力援助非洲國家,提供的貸款不要利息,沒有任何附加條件,這和西方國家所謂的“援助”大相徑庭,米里拜爾非常驚奇,也深受震撼,對中國大陸產生了強烈的好感。
米里拜爾覺得中國是一個偉大的國家,潛力無限,未來必將引導世界。
1976年,在中法兩國展開的文化交流活動中,一批法國教師來到中國大陸工作,米里拜爾是其中一員。當時他已經57歲了,親人都希望他回國安享晚年,他卻不肯錯過去中國大陸的機會,成為西安外國語大學的教授,自此扎根中國。
按照聘用合同,米里拜爾可享受兩份薪資,除了在中國任教的薪資,法國那邊也給他一份津貼。出人意料的是,米里拜爾到西安的第二年,請求不再領取中國的工資。直到退休,他沒再拿過中國一分錢的薪水。
那個年代的中國物質匱乏,但中國人的勤勞、質樸和奮斗精神讓米里拜爾深受觸動,他找到了歸屬感,總想著為大家做點什么。外國語大學幾乎沒有像樣的電子教學設備,米里拜爾讓香港的同事幫忙,用自己的積蓄購買了幾十臺錄音機,供老師們教學用。假期回法國,他還給學校帶了好幾臺電視機。
米里拜爾對別人慷慨,自己的生活卻很簡樸,他在西安外國語大學的住所不到60平米,陳設非常簡單,除了書,別的東西都舍不得買。衣服、襪子穿破了不愿換新的,自己動手縫縫補補,能穿好多年。
米里拜爾的善良、細心也深受學校師生敬重,尊稱他“讓”。一次他在大街上看見一個下水井蓋不見了,擔心行人掉進去,就站在那里好久,提醒路人注意安全。還從路邊撿來磚頭和石頭,把井圍起來,路人見狀,也紛紛上前幫忙。
生活中,如果有人感謝他的幫助,他總是連連擺手說:“不值一提,不值一提,這是每個人都應該做的!”
米里拜爾在中國工作七年后退休,繼續留校從事中國文化研究,被聘為該校終身名譽教授。多年來,米里拜爾資助40名師生出國留學,還資助了西安30多個醫生去法國留學,前后有70余人。他在巴黎的家成了中國留學生的免費住所。而他自己回法國的時候,通常在朋友家借住。
對自己資助的留學生,米里拜爾只有一個要求,一一告誡他們說,“學成后一定要回國,為自己的國家,為自己的民族做點事?!?/p>
米里拜爾資助西安醫生留學法國的動機,是因為他生的一場病。1990年,他已經年過七旬,患了結腸炎,打點滴、吃藥,多方醫治都治不好。他在大學的朋友陸教授也很著急,建議他試試中醫療法。
起初米里拜爾對中醫比較排斥,后來病情加重,只好在陸教授的陪同下去了中醫院。一位姓楊的年輕醫生給米里拜爾檢查了身體,建議他躺下來做一下針灸。幾針下去,過了半個小時,米里拜爾的腹痛癥狀就消失了,這讓他大為驚奇。
楊醫生又開了點中藥,治愈了困擾米里拜爾許久的頑疾,因此米里拜爾對中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。他和楊醫生成了朋友,后來提出資助楊醫生去法國學西醫,中西醫結合的前景更廣闊,楊醫生欣然接受。米里拜爾一發不可收拾,資助了西安幾十個醫生留學法國。
米里拜爾的中文名字叫米睿哲,還設立了“米睿哲中國愛心教育助學金”,幾乎拿出全部工資和退休金做慈善,資助了不少山區小學生。
米里拜爾對中國的感情深厚,晚年寫過詩歌贊美中國人民,“30年中我發現了中國人所具有的非凡才能,這是我一生之大幸。他們雙手靈巧,他們思想獨特,他們心靈中蘊藏著珍寶……”
暮年的米里拜爾沉浸于中醫和中國文化,編寫了《簡明中醫外科學》、《中國古代社會與傳染病》兩部著作。還耗時數年寫成《明代地方官吏及文官制度——關于陜西和西安府的研究》等著作,對中國歷史的探索非常深入,獲得法國授予的最高學位“國家博士”。
1994年,法國駐華大使代表法國總統會見米里拜爾,授予他一枚拿破侖勛章。
親朋好友勸米里拜爾回法國養老,他說自己深深愛上了中國,不打算回去,經常對人說,“我很驕傲,我是中國人?!?997年,米里拜爾寫信給陜西省政府,請求獲得中國的永久居留證,很快就被批準了,他成為陜西省第一個獲得中國永久居住權的外籍學者。
2014年,米里拜爾榮獲“中國好人”的稱號。次年10月,米里拜爾在西安去世,按照他的遺愿,遺體捐給了某大學醫學部。后來西安外國語大學為他立了一座紀念碑,正如法國駐華大使館一位副領事所說,讓扎根于西安,“更是把精神留在了中國?!?/p>